“20多年前，老马帮我盖的羊圈，现在还能用呢。”8月25日清晨，一轮红日被朝霞托起，金灿灿的阳光洒在阿勒泰市阿苇滩镇哈萨克族牧民马拉提·卡特的脸上，他抚着羊圈木栅栏，看着满圈的牛羊，感慨地说着。
“草原上的牛羊有多少，老马做的好事就有多少。”这是额尔齐斯河畔的牧民们对原北屯医院副院长、今年87岁的马殿英发自肺腑的评价。60多年来，马殿英累计拿出近60万元，无偿帮助200多户牧民的故事在当地广为传颂，他先后被授予“全国民族团结进步先进个人”“兵团道德模范”称号，荣登“中国好人榜”。
这位上世纪50年代毕业的河北籍大学生，为何把根牢牢扎在了西北边疆？几十年如一日帮助哈萨克族牧民，他的初心和动力是什么？
“钱到哪里去了，老乡们知道”
发黄的胶带缠在满是裂缝的马桶盖上，老旧的沙发已然露出了里面的木头，一台老式脚踏缝纫机立在房屋一角，黝黑的表面露出深浅不一的斑驳锈色，仿佛在诉说着悠长岁月。走进马殿英的家，简单的陈设、老旧的家具，与而今现代化的世界格格不入。
“这台缝纫机可是我们家的‘功臣’。”在接受记者采访时，马殿英的长子马永光回忆道，几十年来，母亲董绍芳无数次坐在缝纫机前，用它为哈萨克族牧民缝补衣裳。
家具旧了坏了，修修补补接着用，工资发了，很少用来买新衣服和好吃的。多年来，马殿英始终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，即便是冬天，也常穿一双价格便宜的黄胶鞋，家里的剩菜汤从不倒掉，泡上馒头又是一顿饭。马永光说，兄弟3人小时候都不知道鸡肉是啥味儿，香喷喷的鸡腿只在书本上看到过，二弟在6岁前都没吃过一块水果糖。
“和父母同龄的人，早早用上了时髦的家具家电，可是他们依然住在这个老房子里，仿佛家里也没有多少积蓄。”马永光说。
“钱都到哪里去了？”董绍芳时常纳闷。
“钱到哪里去了，老乡们知道。”问急了，马殿英一扭头，给董绍芳撂下这句话。
马殿英毕业于新疆八一农学院（现新疆农业大学），担任过十师警卫连副指导员、十师毛纺厂副厂长、北屯医院副院长。妻子董绍芳也是大学生，曾在北屯粮食局等部门工作，两人工资并不低。
牧民们都知道，马殿英把省下的钱几乎都用在了他们身上。60多年来，马殿英累计拿出近60万元，无偿帮助200多户牧民。其中，有20多个孩子在他的资助下读完了大学。他帮过的牧民，有的成为优秀共产党员、先进工作者，有的成为劳动模范、致富带头人。
“老马不在，奶茶不香。”牧民们都这样说。马殿英真心实意帮助牧民，彼此建立了深厚的情谊，就像奶茶和盐，分不开。
“父亲爱牧民，牧民也爱他”
西北之北，一个个湖泊如珍珠镶嵌大地，广袤草原似巨毯铺向天边。少年时期的马永光曾经一度认为，这个地方虽然很美丽，但太安静了，他渴望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。
“如果父亲在城市工作，该多好。”脑海里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，他开始从内心“打量”父亲。
“父亲是河北籍大学生，有财会专业高级职称，他就应该是个城里人，戴着眼镜，穿着西装，文质彬彬，在窗明几净的办公楼里工作……”很多次，马永光这样“合理”地遐想；可无数次，现实又将他拉回。
马殿英的面庞，被边陲的烈风吹得黑里透红，手指甲里嵌着一线黑泥，常年穿一身旧衣服，即便过春节也很少换新衣。身为医院领导，他很少坐小轿车，说坐着头晕。一辆骑了30多年的自行车，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。
工作之余，马殿英喜欢捡废品，生活中省下来的钱、卖废品的钱，全都用在帮扶哈萨克族牧民上了。至今，他家院内的墙角处，还码放着一摞旧纸箱。他常对妻子说：“咱们节约一点，省下的钱可以为牧民多做些事。”
这就是现实中父亲的形象，与马永光曾经想象中的“光鲜”有着天地之差。而父亲常年帮助哈萨克族牧民，与他们交往交流交融的故事，又带给马永光极大的震撼。
1987年，马永光准备结婚办喜事。这件事，马殿英一直对哈萨克族牧民守口如瓶，可消息还是传了出去。
“我们要到你家门口扎上帐篷，把牛羊牵来，按照哈萨克族的婚礼习俗，热热闹闹地庆祝3天。”一位哈萨克族老人把马永光叫去，对他说。
“不行不行，阿勒泰没有一家汉族人结婚是这样子的。”马殿英知道后，连连摆手道。
“你为我们做了那么多好事，你的娃娃也是我们的娃娃。”哈萨克族老人说，“你看到我们养的牲畜缺少颗粒盐，就用两个月的工资买了3吨盐；看到我们面粉不够吃，就动员团场干部职工捐赠了1200公斤粮食，自己就捐了100公斤；看谁家房子漏雨，你就带人修好，火墙倒了，就重新砌，经你手新盖、维修过的房子有上百间，砌过的火墙少说也有3000个……要怎么做，才能报答你的恩情啊！”
宰牛宰羊、唱歌跳舞，马永光的婚房里，挤满哈萨克族牧民。房外拴满马匹，热闹非凡。这让马永光感受到了民族大家庭里的别样温暖。
“父亲爱牧民，牧民也爱他。父亲不是突发奇想要扎根边疆，而是哈萨克族牧民深深感动了他。”马永光认为。
“帮助大家过上好日子，才有更大的力量为祖国守好边”
“到最艰苦的地方去，到祖国和人民最需要的地方去。”上世纪50年代，从河北省唐山市第一中学毕业的马殿英考上了新疆八一农学院，毕业后在选择去向时，他坚定地表示，哪里艰苦就去哪里。
班级里，一半多的同学选择留在乌鲁木齐，马殿英如愿到了最边远的地方——地处阿勒泰地区的十师。
1961年12月，一场强冷空气侵袭阿勒泰，厚厚的积雪将大山覆盖。一天，在十师警卫连工作的马殿英去巴里巴盖乡执行任务，返回走到半途，不觉已到黄昏。
大雪纷飞，戈壁一片白茫茫。突然，马殿英发现远处有两只狼盯上了自己。他下意识地拔腿就跑，不知翻过几道坡，狼不见了，自己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。
马殿英又累又饿瘫倒在雪地上，他想：“自己可能要冻死在这里了吧。”就在马殿英绝望的时候，一位哈萨克族牧民骑马经过，将他扶上马背带回毡房。几碗热腾腾的奶茶下肚，马殿英从冻僵的状态中缓了过来，牧民比划着告诉他：“这里时常有狼出没，咬死羊只，我准备好了粮食和水，等你休息好了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。”
“牧民救了我的命，我一定要报答！”回到驻地，马殿英作了个决定。第二年开春，雪刚化完，老马就买了砖茶、方糖，来到记忆中的地方，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座毡房了。
“老乡，你在哪里？”找了很多次后，马殿英暗下决心，既然找不到救命恩人，那自己就把河畔所有的牧民都当作恩人。从此以后，马殿英始终把牧民家的事当作自家的事记挂在心上。
“马副厂长在毛纺厂工作的那几年，常带着我一起去帮扶牧民。”从十师毛纺厂退休的驾驶员焦清杰回忆道，每个星期天，马殿英都会到牧区，帮着牧民盖房子、挖羊粪、砌火墙。
有一件事，让焦清杰记忆深刻。一次，马殿英让他开车送一户牧民到夏牧场，因为那位牧民的妻子怀孕了，不能长时间骑马。4个月后，马殿英又让他去夏牧场把那位孕妇接到医院，说她预产期快到了。
“牧民是救过您，尽力帮助一下就行了，为啥还要坚持这么多年？”焦清杰不解地问道。马殿英若有所思地答道：“刚开始是为了报恩，后来更加清晰地认识到，边境地区条件恶劣，唯有帮助大家过上好日子，才有更大的力量为祖国守好边呀。”
